这是今年最牛*的华语电影长片处女作之一。

有人说，它是新一版的《海街日记》《花椒之味》《饮食男女》。

但在Sir这。

更愿意称之为台湾版《李焕英》。

同样以家为命题，同样女性担纲绝对主角，过程同样悲喜交加，结局同样笑中带泪。

一个叫李焕英，一个叫林秀英。

一个拍母爱的伟大，一个拍的是伟大背后的重压。

她。

就是创下台湾家庭电影票房奇迹的——《孤味》

《孤味》

Little Big Women

01

爱

去年金马最感人一幕就来自《孤味》。

81岁的陈淑芳凭《孤味》获金马最佳女主角；同时，凭《亲爱的房客》摘获最佳女配角。

一举改写影史记录——这是金马影史上第一个同时捧回两大金马奖项的演员，也是金马史上年龄最大的获奖者。

在场所有人起立，为这位有着60多年演艺生涯，拍戏超过200+部的国民阿嬤掌声雷动数分钟。

最感动的，是陈淑芳站在台上的这段话：

“明年如果找我拍戏我不会涨价，因为我的一生，我是演员，我不是明星，只要你们记得我，还有一个陈淑芳，哪怕是一场戏、一句话，我都会演。”

一生只做好一件事。

这番话，也是这部电影，对“孤味”最好的注解。

02

不爱

片名，孤味。

导演徐承杰在2017同名短片中解释过。

短片取材真实故事，林秀英原型就是外婆。

同由陈淑芳饰演的外婆对外孙女说：

做事就要专心一致，要用心

这样所有事情才会顺着来

这就叫做：

孤味

林秀英就是这么一个专注，专情的女人。

开场就是一场热腾腾的海鲜市场戏

清晨，当天要过70大寿的林秀英（陈淑芳 饰）穿梭在海鲜市场。

每一个摊贩都热情地向她打招呼，“林小姐”“老板娘”。

发自内心的尊敬。

看这一幕。

林秀英游刃有余地挑选，漫不经心地问价，小贩报出“鳗鱼一斤600”，林秀英猛地一抬头。

表情微微诧异。

小贩赶紧补充：

“大家都是老顾客，我再送你东西，你（随便）挑一样吧。”

林秀英马上就坡下驴：

这样不好意思啦

菜场，就是林秀英的主场。

但。

当这份威权感同样笼罩在家庭，没有人活得轻松。

这不，同一天，早已接手林秀英餐厅的小女儿佳佳，发现妈妈寿宴的菜单被改。

原来这就是林秀英一大早去菜市场的原因。

她事前完全不知。

“噩耗”接踵而至。

一个电话，来自父亲。

此刻，失散多年的他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接着，措手不及的，父亲死了。

女儿问道，那寿宴还要不要继续？

就在丈夫的遗体前，林秀英斩钉截铁：

“照常吃饭。”

但请仔细看。

一具遗体，已悄悄把几个女人分成两派。

一边是林秀英和她懵懂未知的外孙女。

一边是林秀英三个女儿。

所以，是林秀英做错什么吗?

不。

从头到尾，都是她男人错。

这就是一个典型“渣男”。

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还去开房。

林秀英提着菜刀捉奸在床，这怂货不敢面对，直接跳窗。

留下骂骂咧咧的林秀英。

开房的钱，还要林秀英垫付。

够憋屈吧？

但首先提出离婚的，却是林秀英丈夫。

为什么？

“渣男”陈伯昌的理由是：

全台湾都知道我对不起你们林家，如果我继续留在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请相信这不是一段自我辩白。

说到底。

当一段关系中，一方以绝对正确的姿态付出、牺牲时，那对另一方，这种付出、牺牲既是“占便宜”，也是一种负担。

羞愧是一种过于矛盾的情感。

羞愧导致补偿，但当羞愧者自觉用尽所有都无法补偿时，往往只能通过离开，甚至反抗释放。

大恩如大仇。

03

不爱

这就是林秀英女儿也跟林秀英不亲的原因。

大姐宛青，二姐宛瑜，从小跟着妈妈捉奸。

于是。

大姐变成父亲一样的外放型。

二姐呢？

成为母亲一样的自闭型。

从小成绩优异，长大事业顺遂。

看上去生活美满。

只是，当她在丈夫书架发现一本《恋爱集》时，她的第一句，不是质问为什么会有这种书。

是：

你要跟我离婚哦？我只要小澄的教育费。

看出来没。

这两人都对另一半有着本能的不信任。

他们随时准备抽身。

只不过，一个通过放荡，一个通过臆想对方放荡。

同理。

她们对母亲，也是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情感。

在Sir看。

这场母女唯一的争吵戏，恰恰是解开《孤味》情感的钥匙。

冲突中，林秀英向大女儿宛青（谢盈萱 饰）控诉：

我一辈子做牛做马

没有听过你跟我说一句谢谢

林秀英其实真正想问的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既是愤怒，也是不甘。

她想不通。

她尽心尽力地去做好每件事，为这个家庭牺牲这么多。

但为什么直到退休了，负心的丈夫仍是在烦扰自己，连自己最最亲近的女儿也变了心。

而在这时候。

宛青，也终于说出她对母亲多年来的压抑。

“我当然可以说谢谢。但是我没有办法为他做的那些错事跟你道歉。”

对。

你是一个完美女人，对丈夫，对儿女。

但抱歉。

有时候。

一个人很难承受另一个人如此完美。

这也是宛青癌症复发也不愿意说出来的原因。

她百分百清楚。

当母亲知道后，一定又会拼劲全力照顾自己，那假如，手术失败了，化疗无效了，那她就对不起这份恩情。

又一份无法回报的恩情。

而她。

不想对不起谁。

同样地。

二女儿也活得不自由。

她从小学习成绩优秀，成为整容外科名师，丈夫也是名医。

但这份优秀，不过是母亲因为父亲背叛，弥补她和娘家关系的工具。

她执意要将不想去美国的女儿送到美国读书，是想要她不成为第二个自己。

你留在这里

人生就是考试、读书、结婚生子

出国你才有更多的选择

可这何尝不是重蹈母亲覆撤。

把控制包装成关心，以无底线的付出，变成子女不敢软弱，也不能反对的筹码。

这时候。

外孙女小澄，作为尚未被中国式家庭关系牢牢捆绑的后代，她的困惑，就格外刺耳清醒：

“你们为什么都不把话说清楚啊？”

对啊。

你们为什么不把话清楚。

04

爱

说到底。

不说清楚，既是不敢，也是不能。

众所周知，我们是一个传统的儒教国家。

于亲情，我们总把最大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无私的奉献身上。

甚至于，一再歌颂，美化。

如前言提到的《李焕英》。

这当然是一部情感充沛的好作品。

但也必须承认，她过于充沛的情感，尤其是对“好妈妈”的过分美化，扼杀了一个人活出自我的可能。

《李焕英》的开头其实触及了一点真相：

李焕英希望女儿有出息，女儿没出息让她多多少少难堪。

这种难堪在女儿买一个假大学通知书后达到高潮。

李焕英极其愤怒。

但之后。

在李焕英和女儿一起回家过程，她迅速变脸。

她原谅了女儿，并说出那句让我们泪眼婆娑的话：妈妈不希望你成功，只要你健康快乐（大意是）。

但问题是：

不成功就能健康，快乐么？

真正的快乐，不是躺平认嘲的结果。

真正的亲情，也不是安然接受对方不努力后的失败。

——这种安然恰恰是最大的负担。

回到《孤味》。

于林秀英，她对丈夫陈伯昌当然是爱的。

你看。

当外孙女念起当年外公写的情书，她会不自觉地低头含笑。

你看。

当丈夫晚年的朋友谈起他经常帮她们的客人写情书时，她会隐隐吃醋。

但她对丈夫的爱，全然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倾慕么？

其实不全然。

这里面有她的自私，对一个家的执念。

所以，当面对丈夫出轨，面对丈夫离婚时，她的第一反应永远是极致愤怒，以及愤怒后极致原谅。

这种原谅背后，其实是她对自我的躲闪。

《孤味》前半段告诉我们，丈夫陈伯昌是彻彻底底的渣男，还犯过大错。

当年，因为做生意，偷拿岳父印章银行贷款，结果生意失败，致使岳父不得不变卖家产。

这就是全部真相？

——真相是什么，抱歉不能说。

Sir只能说。

林秀英片中唯一一次惊慌失措，就是她巧遇丈夫的情人，并从情人口中，得到丈夫对自己的评价。

这评价有迟来的歉意。

这评价更有对她说过谎言的隐瞒。

林秀英心里其实也有一个秘密。

《孤味》的英文名：

Little Big Women.

简单翻译。

那些小小的，但伟大的女人；

那些柔弱的，但坚强的女人。

一个女人，不可能因为成为母亲突然变成圣人。

《孤味》对人性的洞察，其实是刻意跟崇高划清界限。

它好就好在。

任何人都有错，又不怪罪任何人。

如果说《李焕英》讲述的是我们理想中亲情，那《孤味》，则呈现了现实中的亲情。

她有她的自私。

她有她的小善小恶。

这也是《孤味》后劲更大的原因。

说得煽情点。

亲情无需用一场滂沱的眼泪证明。

它是来自血缘，也是挣脱血缘的修行。

就像片中屡次出现的对立的，陈家林家（婆家娘家）。

就像丈夫葬礼当天，林秀英终于肯把手中的花（家）轻轻放下。

这一刻。

鱼缸里游来三条鱼。

这一刻，象征着三代女性的三条鱼，才真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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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助理：小津安4郎